一错化我

*梗源知乎
cp忘羡

众所周知，魏无羡是上树的好手，据他本人所说，全云梦的树没有他上不去的。因此，云梦人称其，“云梦百树王”。


对此，魏无羡很是受用。初到姑苏的日子里，魏无羡不求一箭百步穿杨，不求功课名列前茅，他心里只有树，只想上遍姑苏所有的树。


如果不是总有人阻拦他，估计魏无羡还可以搞个“姑苏百树王”的名号。


阻拦他的人，来头比较大。


一身白衣胜雪，两眸浅似琥珀，眉宇轻蹙，一带抹额飘飘，自是一派仙风道骨，十五六岁的年纪却养成了成熟稳重的性子，在一帮只知道跟着魏无羡偷鸡摸枣的半大孩子里，格外的惹眼。


自然是“姑苏双璧”之一，蓝忘机。


魏无羡与蓝忘机，一个行事百无禁忌潇洒散漫，一个恪律自守铁面无私，修为又同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彼此不分伯仲。理应是相看两厌，恨不得一辈子不要同时出现才对。


可魏无羡不管这些，丝毫不知收敛，该上树上树，该喝酒喝酒，行为愈加猖狂，就差贴着蓝忘机的耳朵大喊“我又犯事了快来抓我快来！”


魏无羡的有恃无恐有原因的，不是因为他傻，而是因为蓝忘机基本抓不到他。


蓝忘机抓不到他也是有原因的，不是他修为不如人，而是因为蓝忘机不会爬树。


姑苏蓝氏三千家训，魏无羡犯得最多的还是夜不归宿。无论他如何小心翼翼，落地一转身，还是会对上蓝忘机那双浅得如同月光一般的眼睛。


月光之下，蓝忘机手执避尘，面若寒霜道：“第十七次。”


魏无羡拍掉衣服上的灰尘，将怀里的天子笑藏的更严实了点，道：“蓝湛，你这个人真没意思，这么多回了，你哪回能逮住我吗？”


他刚说到“哪回”，蓝忘机忽然出手去擒他，魏无羡连忙一矮身堪堪错过，脚下一溜烟就蹿了出去，边跑边不忘喊道，“蓝湛你好卑鄙！居然学会乘人之危，姑苏蓝氏的脸都被你都没了！”


蓝忘机道：“姑苏蓝氏禁止喧哗！”


两人你追我赶，魏无羡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还要小心端着怀中的一坛酒，与蓝忘机的距离很快就拉近了。跑着跑着，不远处忽然出现一棵高耸的树，魏无羡顿时眼前一亮，足尖轻点，三两下就稳稳当当的坐在了树上。


蓝忘机也追的吃力，呼吸有些急促，却仍是一副冷冰冰地死盯着树上的魏无羡。魏无羡从怀里摸出来之不易的天子笑，故意冲着树底下的蓝忘机晃了晃，“看见没？我不仅能夜不归宿，还能饮酒，想抓我就来，反正我也跑累了。”


蓝忘机冷眼道：“你除了会爬树，还能干什么？”


魏无羡嘿嘿一笑道：“那可多了，天底下的事没有我魏婴不敢干的。不过你放心，我是有原则的人，你不会爬树这事儿我不告诉别人，你也别抓我了，成不？。”


蓝忘机道：“云深不知处不得随意攀爬树木。”


魏无羡往后一躺，装模作样的哀叹道：“这也不让那也不让，早知道说什么我也不来了。蓝湛你真可怜。”


蓝忘机不答话，将避尘放在一边，一撩衣袍，席地而坐，颇有与魏婴一耗到底的架势。


魏无羡腾的坐起身来，险些掉下树去，喊道：“蓝湛你干什么！”


蓝忘机目不斜视，“等你下来。”


魏无羡道：“好啊蓝湛，你居然都学会赖皮了，我若是一晚上都不下来，你就在这等我一晚上？”


蓝忘机点了点头。魏无羡道：“你是不是看上我了？话本里的书生追小姐都是这么个套路，缠缠绵绵不死不休的，啧啧，一往情深，我真的很感动。”


月光皎皎，魏无羡眼力不错，得见蓝忘机面色变得很是难看，心中一乐，嘴上更加肆无忌惮，“你在这里守我一夜，白天你师叔派人来找你，看见咱俩一个在树上一个在树下，含情脉脉相对无言，我就说蓝忘机对我动手动脚，我拼死抵抗，没有办法只得被逼上树，请各位给我做主。”


蓝忘机瞥了他一眼，“逞口舌之快，没人信你。”


魏无羡打开天子笑，在树上悠悠闲闲的喝起来，“我就是喜欢口舌快，横竖你也不走，不如我们来聊天吧？蓝湛，你真的没爬过树吗？”


蓝忘机道：“没有。”


魏无羡道：“你就一点不好奇吗？我就是喜欢爬树，以前是怕狗，爬树无非是掉下来，疼也就疼一会，比被狗追好多了……”


蓝忘机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魏无羡一愣，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立刻手忙脚乱的解释道：“不不不蓝湛你听我说！我不是说你是狗，你懂我什么意思吧，我是说……”


蓝忘机道：“我懂。”


魏无羡一愣，见他不气，存心撩拨的意思又上来了，勾了勾唇角笑道：“蓝二哥哥懂什么了，说来听听？”


蓝忘机道：“你下来，我告诉你。”


魏无羡哈哈大笑，险些连手中的酒坛就抱不稳，足下一滑。蓝忘机见状，立刻起身，下意识地伸出手去，见魏无羡还是稳稳当当的坐在树上，伸出的手一僵，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魏无羡看了看他伸出的手，笑道：“你伸手干嘛？我若是跳下去，蓝湛你会接住我吗？”


蓝忘机看都不看他一眼，恨恨地放下手来，从地上捡起避尘，抱在怀中，一扭头道：“不接！


魏无羡道：“真不接？”


蓝忘机斩钉截铁道：“不接。”


魏无羡扶着树干站起身来，眯起眼来冲着蓝忘机笑了笑，“那我跳了。”


蓝忘机一下子转过头来。


月光下的少年轮廓依旧青涩，却已然出落了一份丰神俊逸的模样，眉眼间三两分轻佻。酒气上头，魏无羡面色绯红，亮闪闪的眸子正笑意盈盈的望向他。


蓝忘机心头一动，正欲开口说什么。魏无羡却突然纵身一跃，衣带翩翩，像只大鸟一般向他扑来。


可怜的避尘再次被人弃置不顾，铮然一声落入泥土，蓝忘机一步上前伸出了手。只是少年的臂力仍不够强劲，魏无羡又与他身量相仿，两人顿时滚成一团，狼狈的趴在地上。


魏无羡摔得习惯了，立刻跳起来指着蓝忘机道：“你居然真的不接我！”


蓝忘机被他砸得晕头转向，没等爬起来就听见魏无羡先告起了状，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没好气道，“我如何接住你？”


魏无羡伸手摘落他头上的一片草叶，又从自己头上摸下来一片，捏在手里，对着蓝忘机晃了晃，“我不管，你现在就是我的同伙了，夜不归宿，这就是证据，明天等着和我一起抄书吧。”


魏无羡将那两片叶子随手一扔，生怕蓝忘机再来阻挠他，一溜烟的跑没了影。


他不知道，泠泠月光之下，身后的蓝忘机轻轻抿了一下嘴唇，似乎要说些什么。蓝忘机在原地站了很久，才转身离去。




而少年的掌心之中，静静的躺着那两片被随手丢掉的树叶。

――


蓝忘机经常做同一个重复的梦。


少年身后是如水般倾泻的月光，他站在树上笑着问，蓝湛，要是我跳下来，你会不会接住我？


蓝忘机本能的摇头，想说这我如何能接住你，动了动唇，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从前他羞于说出口，后来则是没有机会。


梦里的魏无羡从来不管他的回答，笑容一敛，无声无息的就伸开双手朝他扑了过来。


像黑夜之中滑行捕食的大鸟，危险而又美丽，蓝忘机居然一动不动，目光不曾离开过他明亮的眸子，等带着他的利爪勾住他的颈脖，带着他逃离云深不知处，逃去无人的荒岛。


蓝忘机想说，魏婴，你跳下来吧，我现在能接住你了。然而无论多少次，他仿佛被下了咒，拼尽全力，还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恍然惊醒，天际方明。


次日醒来，蓝忘机收拾整齐，抹额端正，面色如常。无数人或明或暗的关注着含光君的一举一动，他依旧是“姑苏双璧”，逢乱必出，蓝氏一辈中的佼佼者，一如往昔。


只是藏在广袖之中的手指总是微微颤抖。


他不刻意去想魏无羡，有关魏无羡的一切，反而像折磨的他夜夜无法安眠的那三十三条戒鞭痕一样，即使最初的疼痛退去，伤痕累累的躯体依旧代替肉体上的痛感永无休止的折磨他。


痛着痛着，就好像魏无羡从多高的树上摔下来也不喊疼一样，蓝忘机也就习惯了。


早课之后，蓝忘机去喂兔子。养在云深不知处的兔子已经繁衍了一窝又一窝，圆滚滚的白嫩一片，团在树底下，像是柔软的棉花，让人不由自主的放松下来。


蓝忘机只在那里稍作停留，那棵树太高了，摔下来一定很疼。


他又抬头看了一眼，确定那树上没躲着一个偷偷乐的修士，才不紧不慢的转身离去。


――

“含光君，您家道侣他……”


清室内一众人的目光随着气喘吁吁的传话修士一同落在蓝忘机身上，蓝启仁怒目而视，蓝曦臣神情复杂，蓝思追蓝景仪满脸好奇。


“魏婴怎么了？”


“……他在树上不肯下来啊，”修士泫然欲泣，恨不得拉着蓝忘机跪下诉苦，“拦都拦不住，非要你过去。”


忽闻一声极其隐忍的轻笑，蓝忘机的目光扫过蓝思追，少年的面色立刻变得惨白，挺直了腰杆，目不斜视。


蓝启仁冷哼一声，“岂有此理，这是来云深不知处耍猴了吗！”


这话把蓝忘机一同骂了进去，脸色虽是一副气绝的模样，可还是默许了蓝忘机的离席。


夜已渐深，虽未至亥时，云深不知处中也已经行人寥寥，一棵树上亮着一点火光，像是落单的星星，有几分清冷的味道。


蓝忘机差走了领路的修士，朝那点星光走去。


魏无羡一条长腿伸在外面晃来晃去，抱着手朝他看来。蓝忘机不知他什么时候发现的自己，就好像是一直在朝着清室的方向看，一直在等着他的到来。


魏无羡道：“蓝湛，我做了个梦。”


蓝忘机问道：“什么梦？”


魏无羡正色道：“你要强 奸我。”


“……”蓝忘机道：“所以你就跑到树上来了。”


魏无羡长叹一声，摊倒在树上，“是啊，睡得迷迷糊糊的，就觉得很可怕，赶紧蹿到树上来。现在醒了，想了想，我干嘛跑啊，让你强了岂不是更好？”


蓝忘机道：“那我上去。”


魏无羡道：“别别，你别动，还是我下去吧，你又不会爬树，万一再……哎哎哎！蓝湛！蓝湛你冷静！！”


蓝忘机足尖轻点，一跃而上，连半片树叶都没惊动，稳稳站在了魏无羡的身边，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魏无羡道：“你什么时候学会的？”


蓝忘机道：“一直会。”


魏无羡震惊道：“那你以前为什么不上树来抓我！”


蓝忘机轻轻把他拉到怀里，将脸埋在魏无羡被夜风吹得微凉的颈窝里，呼吸灼热，魏无羡笑着缩起脖子来，双手环上他的背，不痛不痒的拍了一下“说啊。”


蓝忘机道：“……给你点面子。”


魏无羡哈哈大笑，笑得浑身颤抖起来，“哈哈哈哈哪里是留面子，不舍得罚我了？蓝湛啊蓝湛，没想到你居然徇私枉法？该不该罚，恩？”


蓝忘机轻笑道，“该。”




蓝忘机没有告诉魏无羡，爬树真的是他后来偷偷学的，正如魏无羡不知道有两片干瘪枯黄的叶子依旧好好的夹在蓝忘机的一本书里，不知道蓝忘机私自增加了每天的倒立的时间，不知道蓝忘机多希望一抬头就能看见他的坏笑，不知道蓝忘机当时有多么多么想要接住他一样。


然而这些原本想要告诉他的事情，好像一瞬间都变成了最不重要的小事。


毕竟此生最重要的人，此刻正在他眼前。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