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错化我

*梗源《唐人街探案2》，《魔道祖师》外五篇 铁钩2
*非 悬疑向！原作背景，私设如山，个人理解
*不会取题目系列

cp 忘羡

魏无羡乐不可支：“你害臊什么？人在痛苦恐惧之时，会害怕，会想人来救自己，想大喊大叫，大哭大闹，这不是人之常情？你说是不是。含光君，你看你家思追，怕被你罚，偷偷看你呢，你快说是，你说‘是’了，就证明你同意我的观点，就不会罚他了。”

1


“蓝湛！”


一群十五六岁的少年被魏无羡护在身后，还在满脸好奇得探头探脑，他大喊一声，同时把手里的避尘用力抛了出去。


树枝无风而动，叶叶相掩的黑暗之中忽得闪出一个人影，白衣无暇，似是披来一剪月光，抹额与广袖翩然如翼，身姿轻敏，宛若天人。


那人当空截住避尘，抽剑出鞘，剑身如水，寒光湛湛。满脸鲜血的的凶尸虽目不能视，却也感受到剑气的强烈威迫，喉中一边发出非人的嘶吼，一边后退，反而更靠近了魏无羡和那一群孩子。


蓝忘机面色不变，避尘出手，一击即中，强大的灵力贴着皮肉爆开，生生削去了那凶尸的半个脑袋。蓝忘机还很是贴心的控制了切口的方向，没让那乌黑的腐血喷了魏无羡一身。


蓝忘机落地，收回避尘，面无表情地看了魏无羡一眼。


魏无羡还没说话，一群少年却被这一眼看得猛地回了神，不知道谁先带头感叹道：“好……好帅……！”


众人受到感染，恍然从那神仙似的出剑中回神，竭力的拍起巴掌来。魏无羡跟着疯狂鼓掌，一脸崇拜的喊道：“蓝二哥哥你太帅了，我爱你！”


蓝忘机波澜不惊的表情终于松动了，侧过脸去，似是有些无可奈何，“魏婴……你，别跟着闹了。”


“怎么？不喜欢我夸你呀？”魏无羡笑眯眯的走过去，一把勾住蓝忘机的肩膀，还颇有流氓风范的挑了一下他的下巴，“还是说……你又害羞了？”


孩子们的目光立刻从崇拜变得暧昧，眼珠子到处转，装作看天看地，实则偷瞄。魏无羡笑着对他们道：“看够了吧？还不回家去，小心夷陵老祖抓你们去炼凶尸！”


听他这话，一群孩子才推搡嬉笑着往各家散去。魏无羡松开了蓝忘机，蹲下身来，几乎是跟那血肉模糊的凶尸脸对着脸，怪道：“蓝湛，你这次下手怎么这么狠，不该啊？”


蓝忘机道：“不是一般的凶尸，已经不能度化了。”


魏无羡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蓝忘机继续提示道：“镇灵符。”


魏无羡“啊”了一声，轻道了一声“原来如此。”也不嫌脏，直接下手在凶尸身上摸来摸去，终于从已经不能称之为衣服的一堆破布里，翻出一张泛起霉绿色的符纸来。


魏无羡转了个身，两指夹着符纸，对着月光翻来覆去得看，“被贴了这种符的魂魄不能往生轮回，只能永远的困在这个地方。看这符纸烂的，估计也有个几百年了，这么久了才变成凶尸，这位兄弟也是个脾气好的。”


蓝忘机道：“这东西很危险，处理掉吧。”


魏无羡看了看他，有些无奈的一摊手，“真不好意思，这东西太狠毒了，我见的也比较少，一般也销毁不了，我只知道怎么画，也不知道怎么……”


魏无羡一句“处理”还没说出口，蓝忘机却一反常态的直接从他手里拿走了镇灵符，魏无羡赶紧喊道：“等等蓝湛，很脏啊你别碰，我来我来！”


蓝忘机充耳不闻，左手中捏了个引火诀，一团灵力聚成的淡蓝色火焰从指尖腾起，他把七零八落的镇灵符丢进火中，顿时冒出一缕黑烟，那符纸瞬间化为了灰烬。


魏无羡：“……”


蓝忘机道：“消毁得了。”


魏无羡叹了口气，一边忙不迭的抓过蓝忘机的手在自己衣袖上擦了擦，一边道：“万一有什么副作用呢，你怎么比我还熟这玩意？不对啊，你这跨行了吧？”


蓝忘机不答，抽回手看了他一眼道：“不必擦，不比你金贵。”


魏无羡笑道：“那行，回去吧？”


两人夜猎至此地。此地名为莲子镇，正如其名，镇子傍水而建，村人种莲为生，明明离着莲花坞十万八千里，村落样貌却无甚差别，引得魏无羡啧啧称奇。


两人借宿的是镇上最大的一家客栈，房间的窗户恰好对着一亩荷塘。魏无羡刚进门，眼前一亮，兴致勃勃的扑到了窗户边上，探头向远处望去。


魏无羡喊了一路的累，蓝忘机便抱着他走了大半段。此时突然抖擞了精神，目光里带着隐隐的期待看向他，蓝忘机眉间一挑，一伸手把魏无羡整个人结结实实地摁倒在床上，淡淡道：“睡觉。”


魏无羡不安分的扭了扭，“别啊，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机会，咱们出去下塘玩吧，我告诉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蓝忘机脸色忽然严肃起来，扣住他肩膀的手一紧，目光落向窗外。蓝忘机摆了摆手，示意他噤声，魏无羡也不禁屏气凝神，敛去笑意，右手摸向了腰间的陈情。


蓝忘机听了一会，目光冷了下来，低头对着他做了个口型。


说的是，外面有人。


魏无羡一挑眉尖，气声道：“去看看？”


蓝忘机摇了摇头，避尘无声出鞘，低声道：“我去就行。”


魏无羡跟着他起了身，蓝忘机微弓着身子，从窗户一跃而下。


魏无羡上前几步，从窗边小心地望了一眼，只见明亮的月光照得水面波光粼粼，蓝忘机的一身白衣飘渺，仿佛融化在了月光下。


而四下里，并没有第三个人了。




2


有关镇灵符的事情，其实是魏无羡亲口告诉蓝忘机的。


魏无羡对着他伸出手，“嫌脏吗？没灯不好走，你要愿意让我拉着的话，可能会方便点。”


蓝忘机抬眼看着他，冷声道：“不嫌，不必。”


魏无羡笑了笑，收回了手，“那你可跟好了，那东西不太听话。”


蓝忘机侧了侧头，“是什么？”


魏无羡朝着黑黝黝的林子深处一指，“等会给你见见，正好试试镇灵符。”


蓝忘机忽然拉住了他的衣袖，魏无羡被扯的往后退了一步，有些莫名其妙的回过头来。


蓝忘机盯着他，一字一句道：“你做了镇灵符，你叫我来，就是因为这个吗？”


蓝忘机是在夜猎途中遇见魏无羡的，夜猎的地点离乱葬岗不算近，蓝忘机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更何况魏无羡的模样看起来并不是很从容。


魏无羡见他的目光一直不肯移开，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道：“不是我的血，是……哎算了，不说这个。我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东西，想请含光君一起来看看。”


蓝忘机不语，避尘却铮然出鞘。魏无羡叹了口气，指了指他的剑，“那个，收起来行不行，我真的不是来找你打架的，你要是不去就算了，我……”


蓝忘机道：“去。”




魏无羡笑道：“算是吧，含光君等不急，不如我们也不必叙旧了，直接去看看吧。”


蓝忘机轻轻叹了口气，目光望向那片深不可测的黑暗，沉默了片刻，忽然道：“魏婴。”


魏无羡道：“怎么？”


风乍起，周遭仿佛无数人窃窃私语，树影凌乱，风把他的衣袖吹得猎猎作响，月光落在蓝忘机的眼睛里，恍然映出一份莫名的悲伤。


蓝忘机道：“你已经压制不住它们了。”


魏无羡一怔，对着他摇了摇头，“怎么可能，他们是因为我才能活到现在的。”他向前走了几步，回头看看扔在原地不动的蓝忘机，笑道：“走吧，含光君。”


蓝忘机垂下眼，一言不发的跟了上去。


答案昭然若揭，若非如此，魏无羡怎会要他来乱葬岗，无非是出了什么差错，还有个人能帮上忙。蓝忘机握紧了避尘，心头无端的烦躁。


既然这个人还可以是他，他就没有拒绝的理由。


越向深处去，血腥味越发浓郁，魏无羡捏了个引火诀，幽蓝色的灵气聚成火焰，反而鬼气森森。寻着火光望去，蓝忘机看见地上仰面躺着的一具男尸，从服饰来看，已经死去了相当久，皮肤却仍泛着不正常的血色，眼口大张，异常可怖。


魏无羡回头看了他一眼，蓝忘机立刻会意，抬手又燃起一束火光。魏无羡从怀里摸出一道符纸来，咬破了食指尖。


殷红的血液渗透了粗糙的纸面，血腥味浓郁得令人头皮发麻，竟有多半是那具尸体从内渗出的，蓝忘机将避尘出鞘半寸，目不转睛地观察着那具尸体的反应。


魏无羡把画好的符纸反手一推，十指成诀。蓝忘机转过头去，凝眉看了他一眼，忽然抽出避尘，剑尖直接凌空挑过那张镇灵符来！


魏无羡以为他要毁了镇灵符，立刻转身去夺，语气里难得带了几分怒气，“蓝湛，镇灵符不能毁的！”


蓝忘机闪身躲过，反手握剑，半柄长剑连同镇灵符，一齐刺入了那已有暴走之势的尸体心口，那尸体猛地一抽搐，从喉中发出一声刺耳的嘶吼。


他立刻抽出剑来，魏无羡一击已出，狠狠打在他的右手腕骨上。蓝忘机手臂一麻，避尘铮然落地。


他伸出手来，看着手腕上一片深红，面不改色的把手往袖子里藏了藏。魏无羡连忙蹲下身去，伸出手来在尸体上方探了一遍，轻叹了口气，“魂魄已经固定了，暂时没什么危险。”


蓝忘机道：“你刚才捏的那个诀，不是要困住魂魄的。”


魏无羡起身，想去拉他被打伤的手腕，却被蓝忘机不着痕迹的躲开了。


魏无羡愣了一下，也没强求，故作轻松道：“居然被你看出来了，行啊蓝湛，都开始学邪门歪道了，恩？”


蓝忘机不答，皱眉看着他。魏无羡笑笑，“别这么看我，我就是觉得他怨气大的很，倒是适合压制乱葬岗上别的东西，没别的意思。”


蓝忘机道：“镇灵符有什么用？”


魏无羡惊讶道：“你不知道？”


蓝忘机肃然道：“我只知会影响画符人的心神。”


魏无羡见他一脸严肃，忽然起了逗弄他的心思，笑道：“这镇灵符呢很厉害，死了的人，魂魄会永远留在一个地方，不能出去报仇，贴给活的人呢，就会让那个人永远跟在画符人的身边，一步都不能离开。”


魏无羡说着，从怀里又摸出一张镇灵符来，特地在蓝忘机眼前晃了晃。


蓝忘机冷眼看着他，刚要开口说什么，魏无羡忽然一把贴到了蓝忘机的额头上，推得他倒退了几步。魏无羡连忙跳出去好几步，大笑道：“好了含光君！你是夷陵老祖座下走尸了，以后不能离开乱葬岗，知道了吗？”


蓝忘机的视线一下子被黄色的符纸夺取大半，他看见魏无羡一截黑色的衣袍，广袖之中露出的苍白的皮肤，心口狠狠一抽，手指微微一攥，腕骨处传来阵阵钝痛。


见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魏无羡“咦”了一声，又凑上前来，“蓝湛，蓝湛？你怎么不说话？我骗你的，镇灵符对活人没用……哎哎哎！你干嘛蓝湛！”


蓝忘机面无表情的一把扯下那张镇灵符，又快又准的一下子贴到了魏无羡的额头上。魏无羡啊啊大叫，一下子蹿得离他十万八千里，扯下符纸，怒喊道：“几天不见，你怎么这么幼稚了！你太恶毒了蓝湛！”


蓝忘机不理他，闭上眼，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脸上并无半分笑意，袖中的手指轻轻颤抖着。


魏无羡笑道：“蓝湛！”


3




“含光君，谢谢，谢谢您了！”


蓝忘机收回避尘，对连声道谢的村人略一颔首。


这动作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做过，听到那些过于夸张的赞扬，也不由觉得有些陌生起来，算一算，蓝忘机才惊讶的发现，上一次夜猎已经是四年之前。


魏无羡已经死了四年了。


村中的邪祟怨气不盛，却数量颇多，祸害一方，片刻杀之不尽。蓝忘机上报了蓝家，暂且留在村中，保护百姓的安全。


也许是为了一睹大名鼎鼎的含光君真容，他下榻的酒楼生意格外火爆。即便入了夜，仍是人潮络绎不绝，猜拳吃酒，好不热闹。


蓝忘机独自坐在最偏的角落里，手一直放在避尘上，未敢离开。


阳气过重，人龙混杂，最是邪祟混水摸鱼之时。


蓝忘机本凝神屏息，不敢大意，却有一声粗犷的大笑不请自来，句中提起一个名字，让他不由自主的放下茶杯，抬头看了过去。


长着络腮胡的男子笑道：“那魏无羡死了这么多年了，你怎么才想起来说这些？”


他对面的男人一脸文弱书生像，此时也憋红了一张脸嚷嚷道：“怎么不能提了！他魏无羡敢做，为何别人不能说？”


这一嗓子，酒馆的人都竖起耳朵凑了上来。那书生压低了嗓子，故作玄虚起来，“夷陵老祖坏事做尽，那温情确为他死，你们当真是不明白吗？保不齐就是这俩人暗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你说说，亲弟弟都被害成那样了，女人啊……”


蓝忘机面色一沉。


那书生话说到这，换上了一副不怀好意的笑容，众人听之，都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忽然一阵阴风，络腮胡子哆嗦了一下，嘟囔道：“这都几月了，怎么还这么冷。”刚欲起身，人群里忽然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酒楼的灯忽然熄灭了！


电光火石间，蓝忘机一跃而起，避尘的剑身发出明亮的蓝光，直冲惨叫发出的地方袭去。然而人人惶恐不已，避尘的剑气顾及无辜，未免束手束脚，竟连连失手。蓝忘机反手抓起避尘，将一股灵力聚于指尖，寻着尸气一记灵力打去。


一声惨叫，空气之中的血腥气无比浓郁，混杂着孩子尖锐的啼哭，像是一把刀割在蓝忘机身上。他努力平息急促的呼吸，浅色的眸子死死地盯着灵力打去的地方，握着避尘的手却还是颤抖起来。


慌张乱窜的村人把他撞的一个趔趄，蓝忘机扶着桌子站稳，冷声道：“掌灯。”


他的声音不大，却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吓得魂飞魄散的店小二这才哆嗦着将灯重新点上。


灯火燃起的一瞬间，蓝忘机闭上了眼。


“含，含光君？”


蓝忘机睁开眼，入目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片刻之前还眉飞色舞谈论着夷陵老祖趣闻的书生，此时已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一个妇人趴在他身边，双目通红，正死死地盯着蓝忘机。


妇人忽然歇斯底里地喊道：“你为什么不救他？！”


蓝忘机不答。


“你根本就是不想救！刚才我就发现了，你看他的眼神那么吓人，肯定心怀不轨！你害死他了！”


“别这么说，人家含光君好得也救过我们。”


“呸！装好人谁不会！逢乱必出，都是吹出来的虚名吧？”


“连这点麻烦都解决不了，还要喊人来，真不是靠脸吃饭的？”


“含光君帮过你们多少次了，少忘恩负义！”


……


酒楼里的人一半咄咄逼人的斥责，一半尽心竭力的维护。蓝忘机却像没听到一般，单手拨开人群，快步走到倒在血泊之中的书生身边，那妇人警惕的看了他一眼，把人朝自己怀中拉了拉。


蓝忘机的动作一顿，继而快速的在那人身上检查起来，末了抬起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睛，淡淡道：“还有气，先救人。”


吵了半天的人这才纷纷围过去，七手八脚的把书生抬了出去，蓝忘机走出酒楼半步，又转身折了回去，从怀中掏出钱袋，放到了惊魂未定的掌柜面前。


蓝忘机道：“此事，我会负责到底。”




夜风习习，明月皎皎。蓝忘机持着避尘，在寂静的镇子中四处游走巡查。


夜猎数载，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况。若不是他被魏无羡的话题吸引了注意，断然不会大意失手，让那祟物得逞。无论如何开脱，的的确确是他的责任。


蓝忘机垂下眼，余光扫到一片殷红，忽然僵了一下。


他一身白衣还沾染着星点血迹。


这血迹也都因他而起，蓝氏的剑法漂移雅致，极少有如此狼狈之时，只是除了……


蓝忘机不敢再去想。




一些事情很不合时宜地破土而出。他像是被人丢入了汹涌的海潮之中，冰冷的海水灌入口腔，拼尽了全力也挣脱不开，遥远的海面之上的光芒只会更加遥远，蓝忘机不断的下沉，血色的衣袍死死扼住他的喉咙。


他救了许许多多的人，却没有人能救他了。


那个跑来背他的人，那个把草药留给他的人，那个喊着他名字的人，已经不在很久了。


蓝忘机不由的攥紧了剑柄，眉头微蹙，忽然一下子停住了脚步。


风穿过树梢，“哗哗”作响，月光下的树影如同游魂，他的身后一片冰凉。然而在此之中，分明还隐藏着另一人的身影！


有人在跟踪他。


蓝忘机定了定神，无声的将避尘出鞘半寸，雪白的剑锋在月光之下寒光大盛。呼吸声反而越加迫近，就像贴着耳畔喘息，蓝忘机的身体如弦上之箭紧绷着。


“他们杀了人。”黑暗中，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冷冰冰的，没有丝毫起伏。蓝忘机瞬时脚下发力，寻声刺去，却什么都没有击中。


“如果不是他们那张嘴，魏无羡怎么可能被逼到这个地步？”


“谁！”蓝忘机低斥道，那声音飘忽不定，树影斑驳，更是难觅踪迹。那人好似轻笑了一声，声音却突然尖锐起来！


“凭什么，凭什么魏无羡死了，害死他的人却还好好活着！”


“你悲悯世人，世人悲悯过你吗？”


“为什么……不放他们去死！”


蓝忘机依旧凝神追击，呼吸却慌乱了起来。他越是努力忽视，那声音反而越加猖狂的霸占了他的思维。


凭什么，凭什么魏无羡就该死？


为什么他拼尽了一切却还是救不了他？


“那就杀了那些逼死他的人啊……”那声音如同鬼魅一般，轻声道，蓝忘机呼吸猛地一窒，灵气不稳，避尘被狠狠地掷入土中，剑身兀自轻颤。


蓝忘机微微颤抖着，额角渗出了冷汗。那声音犹在蛊惑着他，言辞之中却又莫名的哀伤，“魏无羡被他们逼死了啊……”


蓝忘机缓缓蹲下身来，脸色阴沉，忽然用力握住了避尘的剑刃。


锋利的剑刃割裂掌心，鲜血顿时如注喷涌而出，剧烈的疼痛起来让他微微回过神来，冰冷的月光落在他眼里，溅起了细小的涟漪。


“你疯了！”那声音咆哮着，忽然消散了，带着极强的怨气和不甘。蓝忘机忽然觉得有些冷，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能缓解这种寒冷。他不知道这种感觉应不应该称之为恐惧，或者是，自责。




他害怕，一如从前，到头来他谁都救不了。


蓝忘机呼出一口气，嘴唇苍白而颤抖。




“魏婴……”


4




“……镇灵符。”


蓝忘机猛地抬起头来，“镇灵符？”


说话的蓝家修士点了点头，指着地上的一摊血迹道，“这血迹虽然颜色看上去新鲜，却有一股腐臭味，应该是被镇压许久，肉身却还没有腐坏，有这般作用的，只有镇灵符了。”


蓝忘机垂着头，一言不发。那蓝家修士见他不答话，也沉默地站在一边，不敢打扰。


蓝忘机忽然道：“镇灵符还有什么用？”


那人道：“是一种阴毒异常的邪咒，能将魂魄困在死去的地方，不得超生。”沉默片刻，又道：“以五行血祭，修仙的邪门歪道，听说也可以起死回生，只是民间传闻，不知真假。”


蓝忘机追问道：“还有呢？”


那人摇了摇头，“这些也是在夷陵老祖当年的手稿里整理出来的，除了这些，还提到了镇灵符不能烧毁，不能撕毁，否则会受到反噬，似乎是毁不掉的样子。”


那些手稿，蓝忘机一直没有去看过，此时被提起，他的心里忽然像被刺了一下，眉头微皱，转头对一众修士道：“你们暂且留在这里帮忙，我去看看。”


昨夜之事大家也有所听闻，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蓝忘机转身离去，走出很远，那名修士才低低地叹了口气，“含光君真是不容易啊……”


又一人笑道：“含光君逢乱必出，好事做多了，也难免会被人家当做理所当然，事情还多着呢，快来帮忙。”那人又望了一眼蓝忘机的背影，才扭头过去帮起了忙。


蓝忘机很少去想魏无羡。


想起他的名字，就会想起他的模样，他的每一个表情，他的温度，他的声音。这些东西在他的脑子里无比的清晰，然而无论他能把魏无羡描绘的多栩栩如生，那个真正的魏无羡，终究还是不在了。


不在了就是不在了，蓝忘机连他的一魂一魄都找不到，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还是习惯性的问灵，心里总是隐约期待着什么，哪怕一次次失望，那点侥幸也只是藏在了深处，从来不肯消失过。


镇灵符……镇灵符既然能让尸体不腐，魂魄永住，是不是也能召他归来？


“为什么不试试？”


那个如影随形的声音忽然在脑海中炸开，蓝忘机脚步一顿，抬眼望去，周遭的温度明显低了不少，他垂下眼，避尘在剑鞘中嗡鸣，自动指向的左前方。


而那里，也是声音发出的地方。


蓝忘机拨开长势茂盛的杂草，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扑面而来，一具被人开膛刨肚的尸体躺在泥地上，身下的土壤已经被尸身不断渗出的鲜血浸成深红色。


镇灵符贴在尸体的脖子上，风吹雨打，已经快要看不出上面的符号。


蓝忘机上前一步，尸体便像有所感应似的，从喉间发出了可怖的嘶吼，但因是白天无法暴起，只得四肢兀自颤抖，仅余眼白的双目怒睁。


蓝忘机抽出避尘，在尸身上几点顺次刺下，避尘的剑锋每次没入尸体，都引来一声凄厉的嚎叫，很快那尸体血流如注，四周的血腥味浓郁到让人无法忍受。蓝忘机俯下身，轻轻的揭下镇灵符来。


那尸体长嚎一声，迅速化为了枯骨。


从今以往，恩仇尽散。


蓝忘机看着符纸上熟悉的纹路，轻轻的叹了口气，将符纸收了起来。


他收剑欲走，脚下却一凝，竟是不知不觉被人定在了此处。蓝忘机的目光顿时冷了下来，跟踪他的人似乎一直没有放弃，有意把他引向了此处。


一阵剑气突然暴起，蓝忘机抽剑回身格挡，足下轻点，后撤几步。身体不知何时又活动自如，他来不急细想，避尘卷挟着猎猎寒风直冲那人面门而去！


那人一身黑衣，黑纱遮面，极为熟练的化去避尘的剑气，一招一式尽是堪称完美的蓝氏剑法，无论蓝忘机如何进攻，总是能被游刃有余的化解，同样，那人的攻击也不能伤到他一分一毫。


两人纠缠不休，动作竟如镜面一般如出一辙，蓝忘机无心恋战，渐渐将人向树林深处引，准备伺机脱战。那人却忽然开口道，“你不想救魏无羡吗？”


蓝忘机剑锋稍停，那人没有趁虚而入，反而收起了剑，冷声道：“你有镇灵符，为什么不试试，杀五个人，对你来说很难吗？”


“口口声声自称名门正派，哪一个没做过亏心事，凭什么死的偏偏是魏无羡？”


“你想过没有，凭什么！？”


“如果你早点和他站在一起，他会死吗？！”


“闭嘴。”蓝忘机灵气凝成一击，正直打在那人的胸口，那一下用了十成灵力，那人不躲不避，生生挨下，半步都没有后退，一声不吭。


蓝忘机缓缓地闭上了眼，心脏疯狂的跳动着，更深层的地方传来阵阵钝痛，他不由的摸了过去，那是将他燃成灰烬炽热烙印。


这些都是魏无羡留给他最后的痕迹了。


他只有这个了。


杀五个人对他来说，一点都不难。


蓝忘机从怀中拿出残破不堪的镇灵符，指尖捏了个诀，一团有蓝色的火光蹿了上来。


他没有半分犹豫，瞬间把镇灵符化为了一堆灰烬。


灼热的灰烬静静的躺在蓝忘机手中，将他白皙的皮肤烫的通红，他反而用力攥紧了手，缓缓抬起头来。黑衣人不知何时离去，他的心口一阵钻心蚀骨的疼痛，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反噬也好，遗憾也罢。他从未去想过自己恨不恨，悔不悔。


他是人世间的含光君，是人间正道，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逢乱，必出。


5




月光如长练，隔着夜里弥漫开的水汽，百转千回落入莲塘。


一剑劈入水中，水花四溅，蓝忘机侧身躲过，反手掷出避尘，那黑衣人的如他意料之中轻而易举的避开，一记寒光忽现。


“你不是要保护魏无羡吗！”


“把想害他的人都杀了不就好了吗！”


蓝忘机不答，手中的攻击更加迅猛，杀气四溢，步步紧逼，一跃而进入了莲塘之中。


“凭什么他们害死了你的爱人，却还能当做没事人一样出现在你的面前？”


“凭什么你就这么宽宏大量，凭什么！”


“蓝忘机！”


“蓝忘机！”


“蓝湛！”


蓝忘机猛地一回头，突然身子一沉，被人狠狠地扑了个满怀，避尘一下离手，竟齐齐没入了那黑衣人的胸口，那人回退了几步，颓然落入水中。蓝忘机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没来得及看清，整个人也随之没入了水中。




他无数次有过这种感觉。


冰冷的水从四面八方涌来，灌入口鼻，夺去呼吸。他无法呼喊，也不想去呼喊，他知道这是无用之功，能救他的人永远也不会来。


但现在――


怀中的人拼了命似的紧紧抱住他，胸膛火热。一个丝毫不客气的吻迎了上来。魏无羡一手拉着他的衣襟向上扯，一手扣住他的脑后吻了上来。


他是飘渺无根的浮萍，在波涛汹涌的海潮之中挣扎，死死攀住那一根稻草，宁死也不敢去松开。


不是怕自己沉于海底，而是怕风浪一来，会把他深爱的人带走。


他只有这个了。


他也只想要这个了。


蓝忘机毫不犹豫的去回应他，柔软的舌划过每一寸火热，他紧紧的抱着魏无羡，努力睁开了眼，水进入他的眼睛，微不足道的疼痛远远不能阻止他。


两人一同狼狈的从水中探出头来，魏无羡攀着他的肩膀，大口的呼吸着。


月光落在他们身上。


蓝忘机没有回头，跟踪了他十年的人已经死了，他知道死者是他自己。


是为世人活了半生的含光君。


“蓝湛，怎么了？”魏无羡道，“这里根本没有人。”


蓝忘机摇了摇头，把魏无羡湿透了的头发轻轻别到耳后，“无事。”






他像想起什么似的，又轻声唤道，“魏婴。”


魏无羡笑了笑，“我在呀。”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