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错化我

把故事留给故事,把他们留给彼此。把我留给未到来的明天。

感谢相遇,有缘再会。

【忘羡】偷狗

cp 忘羡

*原著向,十年后,忘羡夫夫重回云梦的故事

*高调双杰友情向,低调忘羡,请自避雷

*
 那是他们最好的时代。

白雪名声,轻衣纵马,少年游侠。掌心翻覆,剑下枯骨生血花。

临江酹酒,敬这天下炎阳陨落,久旱逢露霜。

再一杯,敬他肝胆相照。

敬他们年少无双。

*

屋内烛火摇曳,魏无羡隔着满眼泪花,面无表情地瞪着对面横眉倒竖的老头。

老头其实不可怕,就算他声如洪钟,就算他脾气火爆,就算他一副要把魏无羡扒皮拆骨的样子――

他也不会汪汪叫。

魏无羡的目光不自觉的滑到老头身边趴伏的大黑狗身上,头皮一阵发麻,牙关喀喀作响,几乎整个人贴到了蓝忘机身上,只差拔腿就跑,“蓝蓝蓝蓝湛湛湛――!”

蓝忘机会意,从怀里摸出沉甸甸的钱袋,眉头也不皱一下,“不知可否……”

“不给就是不给!”

老头斜眼瞟了抖如筛糠的魏无羡一眼,十分嘲讽,“就这么个不成器的东西,还敢来老头子我这儿讨狗?”

魏无羡已全然听不见自己已经沦为了“东西”,他的眼里只剩下这条全身一水儿黑的狗,全世界也只剩下了这一条狗,饿狼似的盯着他,摩拳擦掌准备扑上前将他拆吃入腹,眼里直冒绿光。

“我我我我我靠啊啊啊!”魏无羡终于不再强撑,哀嚎一声蹿了起来,手脚并用,连滚带爬的钻进了蓝忘机的怀里瑟瑟发抖,一边抖一边道:“老人家您行行好!卖我一只狗吧!多少钱都行我给您当牛做马――!”

老头呸他一声,“你是个什么人物,还配给我当牛做马?我云梦的好男儿没有你这般不出息的洋相样!”

魏无羡心想道,那我能怎么办嘛我可不就是你云梦堂堂好男儿吗?这年头怕狗都要被歧视了吗?!怕狗的招你惹你了吗!

蓝忘机却忽然道:“您不认得他?”

老头啐道:“无赖登徒子!”

这便是真的不认得了。魏无羡也颇感意外,他同蓝忘机对视一眼,好得硬撑着把自己从蓝忘机身上撕下来了,“云梦江氏呢?江澄,江宗主您认得吗?我是替他来要狗的!”

老头眉头一皱,“你们是江家的人?”

魏无羡道:“是也不是。”

老头道:“除非江宗主亲自来我这破草屋,否则断然不予旁人!”

蓝忘机还欲再说什么,魏无羡暗里拉了拉他的手,给了他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魏无羡匆匆对老人行了一礼,拉着蓝忘机飞似的蹿出门去。

“啊啊啊啊啊!!!”

蓝忘机跟在扯着嗓子嗷嚎的魏无羡身后,颇为无奈,“夜深不要喧哗。”

“你看这方圆几十里哪有人家!我早就想这么喊了,可憋死我了!你不知道那条狗看我的眼神有多可怕!”

蓝忘机果真凝神思索了片刻,却越想越觉得那条狗从头到尾好像都一副懒得搭理某人的样子。

“你不要笑,蓝湛!我很严肃的。”

蓝忘机立即正色,“现在怎么办?”

魏无羡亦肃然,神神秘秘的压低了声音,“既然他吃了秤砣铁了心不卖,那我们便……”

“便如何?”

“唉,当然是偷啊!”魏无羡抢在他开口之前接道:“当然不是真偷!钱还是要给的,先把江澄那边应付过去再说,只要把狗弄到手,剩下的烂摊子全都给他吧!”

蓝忘机思忖片刻,似乎仍有顾虑,魏无羡也不顾他,拉起蓝忘机就往小道走,脚下生风,“我的二哥哥,偷鸡摸狗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当年你带着我偷鸡的时候可不是这么婆婆妈妈的。”

蓝忘机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只得被他一路拉着走,“慢些走,当心脚下。”

魏无羡笑道:“我从小在这儿长大,你别说这么段路,这附近的每一块石头我都认得……”

话音未落,魏无羡身形忽而一晃,脚下一个趔趄。蓝忘机眼疾手快,一把稳当的捞住他。

魏无羡:“……失误。”

蓝忘机叹了口气,“你多年不归,如今竟是云梦的老人也不认得你了,还是多加小心。”

魏无羡毫不介意的拍拍衣袖,对他轻笑道:“我扬名之时,兴许他还是个没断奶的娃娃,能记得什么?再说,我要那么多人记得我做甚,身前哪管身后事,爱认得不认得。”

话虽如此,魏无羡却放慢了脚步。时下渐入秋,一轮皓月当空,晴夜无云。两岸长堤,莲花早谢,一池残荷败叶。

蓝忘机转头看他。

亘古不变的月光落在旧时少年眼底,难辨模样。

*

“我再也不学剑啦!”

紫衫少年哀嚎一声,脱力摔了手中木剑,满头大汗的瘫坐在地。

魏无羡嘴里叼着根枯黄的野草,啧啧叹道:“早呢早呢,还差的远呢,腰不直臂无力,剑法有形无神!江澄就是这么教你们的?”

魏无羡与蓝忘机隐姓埋名,行走四方,已有十余载,这几日行至云梦,免不了故地重游一番。江澄没给什么好脸色,却也没多说什么,对魏无羡在莲花坞里撩猫逗狗耍孩子的行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另一个少年擦着汗气喘吁吁道:“江宗主忙得很,怎么会亲自指点我们呢?”

“他?他有什么可忙的。”魏无羡吐掉草梗,伸手朝那少年,“来,剑给我。”

少年将信将疑,“前辈,你还会江家的剑法吗?”

魏无羡一挑眉,“为什么不会?我云游四海这么多年,若不是有一身剑法傍身,早就尸骨无存了!”

他接了剑,看到剑柄上磨得有些不清楚的莲花纹,才发现这么多年过去,江家居然还用着他当年的练剑时用的那一批木剑。在手中掂量了几下,又觉得比记忆里轻了许多。

“看好了!”

魏无羡起手。

那柄普通的甚至有几分粗制滥造意味的木剑在他手中,仿佛一瞬间变成了杀人无痕的宝剑神器。多年凡胎肉体行迹天涯,这副借来的身体也全非当年羸弱的模样。

起,孤鸿踏雪。剑锋如游龙穿梭,时隐而时显,引来少年一声声惊呼赞叹。魏无羡游刃有余,剑气凌冽,笑声却从容不迫,“江家的家风为何?”

“舒朗磊落,坦荡潇洒!”

“那为何你们畏畏缩缩,展不开手脚?”

“前辈你这么厉害,江宗主打不打的过啊?”

“江澄算什么!”

魏无羡反握剑柄,凌空打出几个剑花,足尖轻点,收剑入夜,默然无声。

魏无羡静伫了片刻,直觉一场买弄下来神清气爽,他再看手中的剑,更觉得亲切可爱,那些哭嚎着喊累喊苦的日子,仿佛就在昨日,从未远去。

他很久不曾使江家剑法了,这一招一式,却早就烂熟于心。

那时他还有一把自己的剑。

江枫眠在他身后,一手端着他的手,一手搭在他的肩头。

“江家家风崇舒朗磊落,坦荡潇洒。”

“魏婴,胳膊端平。”

“江叔叔,我没力气了!”

“所以才叫你端平。”

魏无羡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对那几个少年道:“若是一点苦都不肯吃,一点累都不肯受,怎么学的好剑?年轻人要坚强点,来,起来继续。”

少年痛苦呻吟道:“前辈,已经午夜了,我们明日再练行不行?”

魏无羡道:“不行,才午夜,天亮还早呢!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明日便走了,到时候你们就只能求你们的江宗主来指点你们了。”

这些孩子大都是听着江澄绝杀夷陵老祖的故事长大的,对这个不苟言笑的家主又敬又怕,绝无哪个胆大的愣头青敢去请江澄指点剑法。闻言便颇为舍不得,“前辈,你真的要走了啊?”

“前辈你再多留几日吧,那一招我还没学会呢!”

“前辈你走了我们怎么办啊!”

魏无羡哭笑不得,“喊什么,又不是我走了你们就活不下去。再说了,我一个外人,一直赖在你们莲花坞不走,成何体统。”

魏无羡听着“成何体统”四字从自己嘴里冒出来,不禁暗里老脸一红,面上却一本正经,说的有理有据。

几个少年却并不买账,从地上一跃而起簇拥过来,七嘴八舌道:“再留几日吧,等过了年再走!”

“江宗主肯定不嫌弃多一副碗筷的,至少和他比试一场再走吧!”

“叫那位同行的白衣公子也多住几日吧,他可喜欢我们这里了呢!”

魏无羡看了一眼那少年,心道:“能看的出蓝湛心里想什么,此子前途不可估量。”

他被缠得难以脱身,正要说什么,一群叽叽喳喳的少年忽而齐齐住了声,面有菜色地望着魏无羡身后,脸色变了几变,又齐刷刷的松开了扯着魏无羡衣袖的手,霜打茄子似的低下了头。

少年小声道:“江宗主。”

一回头,果见江澄紫衣翩飞,站在不远处面色不善地看来。魏无羡喜道:“来,正等你呢!我们来比……”

他目光忽而瞥见江澄手里杀气腾腾的紫电,朝他走去的脚步一下子顿住了,“等等,你要干嘛?”

江澄眉头一皱,呵道:“明知故问!”

说罢竟然一鞭凌空抽来,魏无一时躲闪不急,紫电如毒蛇一般狠狠咬在他肩上,滋滋作响。魏无羡痛呼一声,也怒道:“我知道什么了?!”

江澄一怔,随即收了紫电,几步上前,揪住魏无羡的衣领。

“还我狗来!”

*

――梁上君子。

魏无羡趴在蓝忘机身边,蓝忘机趴在人家墙头,面色肃然的探头探脑。

他脑子里忽然蹦出这么个词,忍不住就要笑。蓝忘机一脸看透了他的表情,无奈的束起食指,轻轻在唇上点了点。

夜三更,屋里灯火仍未熄灭。透过大敞的窗户,能一清二楚的看见老头摆上了酒,不知对何处道了一声,“都走了。”

一扇极为隐蔽的小门里忽然走出一个青年来,三十岁上下,面容与那老头有几分相似,打趣着抱怨道:“好犬值千金,爹,为何不成全那两位公子?”

原来是一对父子。蓝忘机想告诉魏无羡换个更隐蔽点的地方趴着,一摸身边,却是空无一人。

魏无羡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滑下墙头,捂着心口,一脸痛苦的对蓝忘机作了个口型。

魏无羡:不行,晕狗。

蓝忘机:“……”

蓝忘机也料到魏无羡就算死也绝不肯偷狗,只得认命般的趴了回去。贼船这东西,既来则安。

屋内父子二人并无歇息之意。蓝忘机便四下去寻那让魏无羡魂牵梦绕的狗窝,即便是迫不得已做着不那么正人君子的事,蓝忘机还是习惯性的保持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专心致志的在夜色里寻找狗窝。

老头斥道:“我老眼还没花,你看那个白脸娃娃,怕狗怕成那个样子,我怎么敢把狗卖给他?”

青年道:“他刚才不也说了,是为江家来的。江宗主喜欢狗也是出了名的,这还能有假?”

老头沉默片刻,一口饮尽杯中酒,才道:“我养狗养了一辈子,江宗主小的时候就来要过狗。可最后怎么着呢,多喜欢最后还是转手送了人。”

“人多精明,可是狗傻啊,谁对他好就死心塌地德跟这谁。要是做不到对他好,就一辈子别去招惹人家。”

青年笑着摇了摇头,“爹,你喝多了吧?养狗还养出学问了。”

蓝忘机终究找到了狗窝。五六只刚断奶的小奶狗横七竖八地堆在一起,呼呼大睡。蓝忘机四下望了望,却始终没听到母狗的一点动静。

只听屋内,老人继续道:“你看那人身形,也不像个泛泛之辈,定是多年习武修仙之人。这怕狗的毛病,大多是儿时留下的,只记得见到狗就要跑,一点也想不起要反击。有些东西就是这样,小的时候认定了,一辈子都改不了。”

青年奇道:“竟有这种事……说来,传言中那归隐的夷陵老祖魏无羡不是怕狗怕的狠了?再说他身边那个白衣公子……”

老头笑道:“竟说胡话!夷陵老祖出世的时候,连你的影子还没有呢!当年若不是含光君救我和你娘一命,哪来的今日?百年往事,休要再提。”

青年挨了一通骂,悻悻添上酒,怅然道:“不知那位公子怎么交差?”

蓝忘机小心翼翼的伸出手,从奶狗堆成的小山里抱出一直奶白色的狗崽子来。也许是梦到了什么,狗崽的爪子在空中拨拉了几下,嘴里小声地呜咽几下。

蓝忘机把狗揣到怀里,贴着心口暖融融的一片。

“天冷了,关上窗吧。”

蓝忘机忽而回头,正与窗口的老人不经意的对视。老人一点也不惊讶,只对蓝忘机一颔首,无声的动了动嘴唇。

――多谢,含光君。

蓝忘机微怔,没想到十年旧账,至今日仍有人记得他。便垂眸,俯身还他一礼。

“爹,怎么了?”

“能怎么,废话这么多!”老头呵道,“你方才说什么来着,我说啊,人若是真的想要什么,又怎么可能放弃呢?”

*

魏无羡抱着条被褥,挨着江澄坐下。

江澄道:“你起开。”

魏无羡道:“我偏不。”

江澄道:“你叫蓝忘机偷我的狗,好不要脸。”

魏无羡道:“我叫蓝湛偷你的狗做甚,我又不喜欢吃狗肉,狗比较喜欢吃我。”

江澄冷笑,“我早该把你丢到狗窝里去。”

魏无羡不以为意,四仰八叉的一躺,忽而道:“我们好久没比过剑了。”

江澄看他,“试试?输了不许哭,也不许耍赖,更不许叫蓝忘机!”

魏无羡立即道:“我什么时候哭过,什么时候耍赖过,什么时候输给你过?倒是怕你被我打的满地找牙丢了家主的面子!”

“那便试试看!”

“谁怕谁啊!”

“你去拿剑来!”

“你先!”

“我就不!”

最终两人也只是干嚎了半天,气势汹汹,却谁也没有动手的意思。

魏无羡百无聊赖道:“好没劲好没劲,你就是再把我扣在这里问上一年,十年,一百年,我也不知道你丢了的妃妃茉莉爱爱在哪里。”

江澄道:“那你就在这里一年十年一百年,敢从我莲花坞偷狗的,你算是第一个。”

魏无羡郁闷道:“凭什么你觉得是我和蓝湛干的?”

江澄伸出手,比了个一,“其一,人证所言,不会空穴来风,非要冤枉你们两个。”

再伸出一根手指,“其二,我江家修士,无人敢做。”

“其三,因为你是魏无羡。”

魏无羡佯怒,“一二就算了,凭什么我是魏无羡我就要偷狗?!”

江澄道:“谁知道是不是因为你怕狗才,让蓝忘机把我的狗给拐到什么地方去了!”

魏无羡道:“我有病吗?!”

江澄深以为然,“你没病谁有病?”

魏无羡长叹一声,不再同他争辩,“那就算是我指使蓝湛干的,再还你一只行不行?”

江澄斩钉截铁道:“不行。”

“为何?”

“不一样。”

魏无羡哭笑不得,“江澄!你活了一把年纪,怎么越活越倒退,和小孩似的胡搅蛮缠。你今年三岁还是三十?”

江澄瞪他一眼,“不一样!当年也是因为你,我――”

他忽而噤声,眉头皱了皱,把那没说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魏无羡一怔,外人眼里成熟稳重心狠手辣的江宗主,在这一瞬间与那个因为奶狗被送走而大哭大闹的孩子不经意的重合在了一起。

冷冰冰的被褥,不合脚的鞋子,空荡荡的房间。

虞夫人的尖酸刻薄,江叔叔的温热掌心。还有,江厌离纤弱的脊背。

残山梦最真,尘世里打了几个滚,自以为潇洒无牵无挂,谁知少时的嬉笑怒骂依旧历历在目,难抛难忘。

江澄忽而道:“为什么你总是这样?”

魏无羡仰起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装傻道:“我怎么样?”

魏无羡觉得,江澄对他的恨总不是无缘无故的。

如果不是他,那几只奶狗就不会被送走;如果不是他,所有人都会记住世家榜上那个意气风发的江晚吟;如果不是他,江澄不会举目无亲;如果不是他,那些属于他江晚吟的一切美好,都不会散作飞灰,只徒留一地狼籍,白骨累累。

十多年前,观音庙前,他们的这笔糊涂账便早就理不清,算不明,只得避而不见。十多年后,其中的纠葛亏欠,依旧不会随时间减少一分一毫。

他受这份陈年怨恨,罪有应得。

江澄道:“你记不记得北边养狗的老头?”

魏无羡立刻道:“我去帮你讨。”

江澄一怔,“我……”

魏无羡叹道:“为兄弟两肋插狗,应该的应该的!等我,天亮之前绝对给你搞到!你丢的那什么菲菲茉莉小爱是什么样的?”

“……”江澄道:“白的。”

魏无羡拔腿就跑。

其实不是找狗心切,他只是忽然觉得,若是在与江澄坐上片刻,就要被铺天盖地的愧疚感给活生生掐死。

可他明明是为了见江澄一面才特地绕路,取道云梦的。

可明明他们从前无话不谈,亲如手足的。

可明明不该如此的。

他们也有过最美好的时代。

白雪名声,轻衣纵马,少年游侠。掌心翻覆,

剑下枯骨生血花。

可宝剑尘封,美人迟暮,英雄已老。

这天地偌大,终究没了一处可供他们再叙旧话。

*

“孩儿们速速来迎!叫你们江宗主滚出来见他的好兄弟!”

魏无羡见狗总是忍不住脚下生风,和狗本身没有任何关系。哪怕蓝忘机怀里只是抱着一只嘤嘤的奶狗,魏无羡依旧敬而远之,难得撇下蓝忘机,有多远跑多远。

少年昨夜疯玩到下半夜,天还未亮,正是睡意深重的时候,被夜归的魏无羡一番吵闹,个个面带怒色,语气不善。

“吵什么吵,让不让人睡觉啦!”

魏无羡拦住正准备关门睡觉的一名少年,“你们江宗主呢?”

“当然在他房里!”

“做什么?”

少年努力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前辈,你好好看看现在才几时,不睡觉能干嘛啊?”

魏无羡连连道谢,看见身后的蓝忘机,习惯性的去拉他,手伸到一半却又强行缩回来了,面色复杂的盯着蓝忘机怀里的狗崽,强作镇定道:“我先去找江澄,把狗还了他,咱们天一亮就走,晚上就能到姑苏了。”

蓝忘机道:“我在此处等你。”

魏无羡挥了挥手,朝着江澄的卧房跑去。

那少年打着哈欠,一转头看见蓝忘机怀里呜呜叫唤的狗崽,顿时睡意全消,眼睛一亮,伸出手去摸了摸狗崽的绒毛,“好可爱!是给江宗主的吗?”

蓝忘机点了点头,把狗崽露出一点,让少年从头到尾摸了个尽兴。

“取过名字了吗?”

“没有。”蓝忘机道,“便与江宗主丢了的那只叫一个名字吧。”

少年疑惑道:“莲花坞的狗丢了?我怎么不知道,几时的事?”

蓝忘机道:“便是今夜。”

少年问道:“可知叫什么?”

蓝忘机想了想,“妃妃,小爱,茉莉,大概是其一。”

少年皱了皱眉。

“莲花坞根本没有叫这种名字的狗!”

三毒曾是名动四方的灵剑,如今在圣手手中,却成了挖土戳坑的利器,再无半点尊贵模样。

江澄挖好了一个坑。

江枫眠喜欢狗,小时候,他家养过很多狗。江厌离牵着走路跌跌撞撞的他,笑着告诉他每一只狗的名字,脾气,爱好。

他的阿姐说,狗是通人性的,你待它好,他就一辈子记得,敬你,爱你,保护你。

后来有一天,一直雪白的大狗忽然消失了。江澄急得要哭出来,拉着江厌离不依不饶的要找到它,姐弟二人找遍了莲花坞的每一个角落,最终在一处偏僻的小院子里找到了消失的大狗。

它安静的伏在一棵桂花树下,拼尽全力寻着脚步声,再望了一眼它两个心急如焚的小主人,脑袋轻轻蹭了蹭江澄的掌心。

悄无声息的死掉了。

江厌离说,它年纪很大了,怕你看到他死会难过,才偷偷躲起来的。

江澄抱着狗,一红着眼眶的坐在树下。

“可我还是找到它了。”

骗他,瞒他,躲他。可既非天衣,又怎能无缝无论人还是动物,却总是自以为是,自欺欺人。偏要把满腔怨怼不甘熬到心如死灰,偏要将通天大道走到山穷水尽。

江澄对着他亲手挖下的坑发呆,他曾经有一个全世界最好的阿姐,帮他把死去的狗葬在铺满槐花的墓穴里,而现在,只有他一个人了。

人生不过百年,江澄从未觉得时间流逝,只在这一刻,他居然觉得自己确实老了。

从前的恩怨纠葛,对魏无羡刻骨铭心的恨意,那些刀光血影,那些飘渺笛音,那些永无明日的长夜,居然都在一年一年的远去。如今世上提起夷陵老祖的人越来越少了,偶有年近百岁的老翁提起,也都做饭后笑谈,过耳如烟。

唯独那些少年时的恣意轻狂,那些豪情满怀的狂言妄想,那些并肩而战的同仇敌忾,那些年少的时光,不思量,却愈发难忘。

其实诬赖偷狗,也只是想故人小住。

可这人间新模样,也只剩他一个迟迟不去的烂柯人。

*

“嘘,叫你小点声!被发现了怎么办!”

“不妨事,咱们就说是这位公子硬要我们来的。”

“嘁,好不要脸!”

天边隐约露出一线白,七八个少年趴在门缝上,伸长了脖子使劲瞧。

蓝忘机在一旁闲坐,怀里仍抱着那只小奶狗,也不知是不是饿了,那狗崽抱着蓝忘机的手指啃的不亦乐乎,津津有味。

“怎么样,打起来了没?”

“打什么打,没听说了吗,这是宗主的好兄弟,打兄弟还是人吗?”

“你就打过我!”

“兄弟打你是爱你!”

蓝忘机闻言,眉头一挑,忽而觉得颇有几分魏无羡少年时的无赖模样,不由轻笑。他站起身走上前去,无需多言,几个少年便纷纷让出一条道来。

“公子,他们背对着这边,看不见啊。”

蓝忘机道:“不必。”

他腾出一手,在空中点划几道,忽而眼前那一片如同幻境一般扭曲。只见那院中景象竟凌空倒映出来,引得少年连连惊呼。

“好厉害!”

“这要多高的修为啊!”

“公子是蓝家人吧!您认不认的含光君呀?”

蓝忘机“嗯”了一声。那少年脸上露出崇拜之色,“他真的像话本里那么厉害吗?有那么帅吗?有那么好吗?”

蓝忘机道:“不太厉害,还行,不好。”

“如何不好?”

蓝忘机反问道:“含光君也是个会老会死的普通人,有什么好?”

“哎,公子,你这么说含光君,哪你是谁啊?”

“蓝湛。”

“那是谁?”

“一个普通人。”

少年被他绕的云里雾里,也不多纠缠,转头就忘,兴致勃勃的跟着同伴凑上去,看那院子里的江澄和魏无羡。

蓝忘机也走上前去。

只见他们面前的小土坑里,放着一把断剑。

已经很旧了,上面的莲花纹也模糊不清,剑柄磨损的厉害,被人使过太多次,已经顺着手掌磨出了纹路。

桂花树梢头,晨光熹微,秋露微重。他们并肩挨坐,谁也没有说话。

然后江澄举起了酒盏,清冽的酒水激起藏在土里的一夜寒潮,浸透那柄断剑。魏无羡看着江澄面无表情的葬了那柄剑,忽而扑过去,用力的,紧紧的抱住了他。

“哇,原来他们真的是朋友啊?!”

蓝忘机看着那群长舒一口气的少年,忽而便笑了。

“千真万确。”

敬他们年少无双

敬他们最好的时光。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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